梦想与平等自由的追求者卢梭之六（下集）：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

［提要］卢梭确定了人的自然状况之后，开始考察文明社会是如何造成人类不平等的。他指出，私有制是人类不平等的原因。但是，他并不认为公有制可以解决不平等，因为在卢梭看来，所有权是“公民的一切权利中最神圣的权利”。

思想家卢梭 网络照片

问：上次你讲到，在自然状态下，人有自然的不平等，而没有人为的不平等。而在文明社会中，自然的不平等依然存在，更加上了人为的不平等。卢梭对不平等的分析看来主要是分析人为的不平等。

答：卢梭推论人在自然状态下是平等的，但是现实中人为的不平等却是事实而不是推论。那么这个转变是如何发生的呢？我想卢梭的下面这段话可以表明他的基本想法：“谁第一个圈出一块土地，大言不惭地说，这是我的，并且找到一些傻乎乎的人竟相信了他的话，谁就是文明社会的真正奠基人”。这就是说，当自然状态下，属于所有人的土地转变成个人所有时，文明社会就产生了，它是伴随着人的不平等状态一起出现的。以后的情况就是有史可查了。占有者和被剥夺者之间冲突不断。为了避免同归于尽，就出现了国家和法律。按卢梭的描述，这种占有者的法律“给穷人加上新的羁绊，使富人的势力更强。它永远取消了人的天赋自由，永远确立了私有制和不平等的法律，把巧取豪夺变成不可改变的权利。而且为了少数野心家的利益，从此就把整个人类推向劳作、奴役、苦难的深渊”。那么好了，尽管如此，社会的运作离不开法律，离不开社会的组织者，权力终究是由一小部分人所有，他们一开始靠暴力，慢慢就演化为靠委托。但是卢梭认为，人们服从权力，不是自愿的要做奴隶，而是要求权力来维护社会的平稳和社会成员的安全生活。卢梭问道：“人们如果不是为了反抗压迫，不是为了保卫可以说是构成人生存要素的财产、自由和生命，为什么要去投靠权势？

问：看来卢梭认识到社会不平等是一个既成事实，但他还是对权力的运作提出了要求。

答：对，这就是卢梭的伟大之处。他承认，现实中私有制和不平等是联系在一起的，但他提出财产的不平等不是人格不平等的理由。统治者更没有理由凭借财富和地位的优势去剥夺社会成员的自由。他说：“人民拥立国君，是为了捍卫他们的自由，而不是去做他的奴隶。这是不容置辩的事实，而且是整个政治权利的基本准则”。他指责政治家、哲学家在自由问题上玩诡辩，因为像普芬道夫就认为，人为了保证活命是可以放弃自由而自愿受奴役的。卢梭却反驳说：“他们看到奴隶遭受苦难时忍气吞声，便认为人天生就有一种甘当奴隶的倾向。他们没有想到，自由就像贞操和美德一样，只有拥有它的人，自己才能体会到它的价值。一旦失去它，对它的感受也就不存在了”。卢梭在谈到个人自由问题时，总是激情澎拜，极为雄辩。他的一段话，说得也是相当的精彩，他宣称：“我们不应根据被奴役民族的沉沦而应根据自由民族为反抗压迫而创造的奇迹，来判断人的秉性是赞成奴役还是反对奴役。我知道被奴役的人，只是不断地吹嘘他们那种带着锁链的和平安宁。但是当我看到已经失去自由的人，对自由不屑一顾，而一些民族却将自由视为他们唯一的财富，为了捍卫它，不惜牺牲他们的幸福、安宁、财产、权力乃至生命，我就觉得奴隶是没有资格谈论自由的”。这话真可谓掷地有声。

问：难怪在法国大革命中，卢梭是最受尊崇的思想家。

答：你这就抓住了关键。法国大革命确立了三大立国原则：自由、平等、博爱。首先就是争自由，连带着平等的原则也就确立起来，而统摄这两者的是博爱。这三大原则可以说是卢梭反复思考和论述的。卢梭探讨了人类不平等的起源，指出了私有制是造成人类不平等的原因，但是在他的整部著作中，却并没有分析怎么样来消灭私有制，只是论证财富的不平等不能证明政治权利也不平等。卢梭说：“财产所有权只是约定的人为权利，人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来处置他所拥有的东西。但对于人的基本天赋，生命和自由，情况就不是如此。每个人都可以享受生命和自由，至少可以肯定无权放弃它们，放弃自由，人就降低了自己的人格，放弃生命就是取消了自身的存在”。为了论证自由是人不可剥夺的政治权利，卢梭转而分析各种政治制度的特点，他基本上是尊从孟德斯鸠关于贵族制、共和制和专制制度三种政体的区分。但是他的着眼点不在分析这几种政体的优劣，而是考察政治制度的确立是怎样固化社会的不平等的。他描绘了不平等的进程图，第一阶段是财产权和法律的确定，第二阶段是行政官职位的设立，第三阶段是合法权力转化为专制权力。他说：“第一阶段认可穷与富的分野，第二阶段认可强与弱的分野，第三阶段则认可奴隶主与奴隶的分野，这便是最大程度的不平等了”。从这儿我们可以看出来，卢梭认为一旦到了社会中的一部分人被剥夺了自由，成为奴隶的时候，不平等就走到了极端。卢梭接着说：“这个阶段是其他一切阶段的归宿，直到新一轮变革彻底摧毁这个政府，或者恢复它的合法制度”。听友们请注意，这点后来被许多革命理论吸收了，比如恩格斯就拿黑格尔的否定之否定定律来解释卢梭的这个思想，认为卢梭是辩证法思想的先驱。恩格斯说：“这些国君必然成为人民的压迫者，而且把压迫加重到这样的地步，使得登峰造极的不平等又重新转变为自己的反面，成为平等的原因：在暴君面前人人平等，就是大家都等于零”。

问：这确实是恩格斯用黑格尔的方法来解释卢梭了。

答：是这样的，不过恩格斯的本意是要说，卢梭论不平等的起源的思想，可以引起社会革命。这也是后来许多研究者对卢梭的看法。而后来的法国大革命，几乎就证明了这个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