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因素在台湾选举中的隐与现

周六上市的法国《世界报》周末版在头版凸出的两大主题分别是全球股市开年不利以及布基纳法索首都伊斯兰激进团体制造的恐怖袭击行动。布基纳法索首都的恐怖袭击行动目标是法国及西方，该报以大版篇幅报道了事件的经过和背景。新年伊始，全球股市起伏不定，该报在经济副刊从多个角度分析股市下跌的原因。台湾面对新的政党轮替，该报驻京记者布里斯（Brice Pedroletti）在地缘政治版发表对法国台湾问题专家Stéphane Corcuff的长篇专访，解析台湾选举中的中国因素。

蔡英文在民进党成员庆祝获选 图片来源：路透社/Damir Sagolj

Stéphane Corcuff是法国现代中国研究中心台湾站负责人，长期研究台湾身份认同和台海地区的地缘政治问题。在他看来，中国因素虽然并不直接是选民最关心的问题，但就像影子游戏，有影无形。在这次选举中，中国因素没有像过去那样，直接出现在竞选辩论中，就连台商也明显比过去低调，但中国因素其实无所不在。对于那些明确宣称与中国毫无瓜葛、将中国视作外国的青年立委候选人来说，尤其如此。他们想进入立法院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要终止通过台商和国民党渠道实现的中国影响。

为什么马英九第二任期的大陆政策会给国民党带来负面影响呢？Stéphane Corcuff认为，国民党如今好像完全脱离了台湾现实，只一心专注两岸关系。李登辉时代，国民党曾努力在中国历史渊源与台湾现实之间找到平衡，在中国身份认同与台湾身份认同之间建立了某种形式的共识，不以族群概念为主。但是，李登辉2000年下台以后，国民党完全抛弃了这种谨慎又很有创意的视角，将焦点局限在一个简单的二元理论：只有国民党有能力与中国保持良好关系和发展经济，选择民进党就意味着与中国争吵以及经济孤立。但Stéphane Corcuff指出，国民党内部不仅有派系之争，更有本土派与外省派之争。大多数本土派成员根本不愿想统一的问题，而那些来自大陆的国民党高层2005年随连战与马英九重新掌权，再次挥动有朝一日重返大陆、实现统一的历史旧梦。只是这个历史旧梦已经难以激发起幻想。Stéphane Corcuff把国民党与中共自2005年以来的友好关系比作是新的国共统一阵线，2015年11月7日在新加坡举行的习马会是这个新统一阵线的最高峰。但在台湾人看来，这个新统一阵线是两个不代表各自人民的政党之间缺少透明的可耻联盟。这是最近四年来让台湾年轻人愤怒并且让他们行动起来的主要原因。

民进党总是被冠以独立派政党。事实究竟如何呢？Stéphane Corcuff首先指出，“独立”与“独立派”都是国共两党在50年代的意识形态遗留下的政治产物。词义之模糊造成两岸很多政治上以及地缘关系上的误解。大家都承认台湾在事实上是独立的，其实，在台湾人眼中，台湾在法理上也是独立的，不是作为台湾共和国独立，而是作为中华民国，拥有一切主权所属，并被一些国家所承认，尽管这样的国家很少（21个）。所以，对于台湾人来说，并不需要宣布独立，因为台湾已经主权独立于中国。对他们来说，问题更是是否更改“国家”名称。这是那些激进独派最在意的主题。但是将中华民国改为台湾共和国在台湾社会中响应者寥寥，一方面因为从地缘政治角度看，这很危险，另一方面，由于中华人民共和国不承认中华民国，台湾人在失望之中希望至少能获得其他国家的承认。从这个角度来看，就不难理解台湾人的矛盾：他们会无条件地支持他们目前的国旗，也就是起源于大陆的中华民国国旗，而他们又是“独立派”，反对统一。

至于香港的一国两制模式，Stéphane Corcuff表示，他很难想象台湾人会心甘情愿地接受这样的模式，因为他们已经有主权，有民主制度，有一种国家归属感。而习近平上台后的强硬政策以及香港近期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从2014年秋季的雨伞运动到不久前的书商失踪，都让台湾人面对任何与中国大陆的结合望而却步。

民进党重新上台，中国方面会如何反应呢？Stéphane Corcuff表示，只能期望各方都保持理性。中国方面有可能会采取一些不太直接的手段。马英九任内达成了某种外交休兵，但Stéphane Corcuff指出，北京方面并没有真正放手。在没有可行的军事方案的情况下，能让台湾低头的唯一方式就是彻底外交孤立，一方面争取新伙伴，另一方面向已有伙伴、尤其是西方伙伴，武断施压，让他们彻底切断与台湾的交往。但这种做法不太可能。Stéphane Corcuff认为，在美国战略重心重返亚洲的背景下，中美之间的紧张关系使得美国更加不愿意放弃台湾。蔡英文在大选前访问美国时受到的接待明显好于她在2011年的美国行。而去年年底，美国决定对台出售武器，但这笔账记在了卸任在即的国民党身上。北京方面只是象征性地表达了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