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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越胜谈新冠病毒大流行之后的世界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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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病毒大流行后,世界地缘政治会发生那些变化?本台特约专栏作者赵越胜先生谈他的看法。

HEALTH-CORONAVIRUS/USA-TEST
HEALTH-CORONAVIRUS/USA-TEST © REUTERS - PO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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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你谈了国内政治上可能会有的变化,那么国外呢?世界上会发生什么变化?

 答:变化我是不敢预测的,但是最近已经有许多迹象表明,中国在全世界大多数国家中,形象是一落千丈。尤其重要的是,世界上主要发达国家,也就是民主国家对中国的看法,可以说彻底改变。从最近英法德美,甚至包括波兰、捷克、挪威、瑞典这些国家的媒体和民意代表,甚至国家元首的表态来看,西方民主世界对中国的认识,可谓是一次觉醒。因为他们终于明白,中国至少在短时期内,不会成为他们希望的一个民主宪政国家,也就是不可能加入世界文明国家的行列,以文明世界通行的方式来处理问题。这却是近几十年他们确定对华政策的基石。他们本以为通过扩大与中国的经济、文化交往,能产生互利的局面,并随着中国走向市场经济,催生中产阶级,最终认可普世价值。在中国改革开放推进时,他们确信这是可能的,并接纳中国加入了WTO。而中国确实在1998年签署了《联合国公民权利与政治权利国际公约》,这是普世价值的一个总结。虽然全国人大至今也没有批准这个公约,但当时中国确实表现出走向世界,拥抱普世价值的愿望。而在习主席领导下,国家调转了方向,从拥抱普世价值到与之对抗,把它当作外部敌对势力的毒药,从接受现存世界体系,到自己要站在世界中心,推销所谓中国治理模式。而这次瘟疫告诉全世界,这个模式会给全世界带来什么样的灾难。西方舆论醒了,已经好久不见的关于民主与专制的比较争论,在这一段时间内大量涌现。这可以说是瘟疫之后,世界上发生的最大变化。这些反过来推动中国增加它对世界的敌意。你知道红卫兵思维的惯性模式之一,就是被迫害妄想狂,因为红卫兵一代从小就被教育,身边有很多潜伏的阶级敌人,帝修反亡我之心不死。

 问:你谈到普京,而俄国是中国外交的支撑点之一,这会有什么变化吗?

答:普京这个人极狡黠,他骨子里可没有什么继承红色基因、不忘初心、捍卫列宁斯大林主义这套玩意儿。他倒是有彼得大帝面向世界的雄心,同时又有俄国沙皇侵略性的一面。他几次强调,俄罗斯是欧洲国家,他带上十字架,宣称他是虔诚的东正教信徒,他的文化血脉是欧洲文化。他冒犯世界的事儿,就是吞并克里米亚,但在他看来不过是把属于俄罗斯的东西,又拿回来了。因为克里米亚是叶卡捷琳娜大帝从土耳其手中打来的,是苏共的赫鲁晓夫一句话就划给了乌克兰。那会儿苏联是个整体,给谁都是苏联领土。但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就觉得是自己的东西,让人家拿走了。普京闹了个公投,又给夺回来了。但这就违反了当时与西方的条约,保证乌克兰现有领土的完整。在一个条约体系的世界结构中,这是不能允许的。所以欧美不论愿意不愿意都必须制裁,否则世界就乱了套。这几乎就是俄罗斯与西方关系的一个死结。现在的俄罗斯,宪法规定它是一个民主宪政国家,列宁创立的体制早被打碎了,倒是完整地保存在中国。习主席对苏联一往情深,可俄罗斯就一个利字。价值观不同了,那就是以利相交,利尽则散。这次疫情扩展到俄罗斯,现在它那儿正水深火热,你让它怎么爱你?所以4月25日一条不起眼的新闻,传达了一个大信息。美苏在各自疫情缠身的情况下,罕见地发表了一个《易北河声明》。你知道易北河是二战期间,美苏攻入德国的会师地点,套用中国人爱用的话,易北河会师意味着美苏两军鲜血凝成的战斗友谊。这就发出了调整美苏关系的一个强烈的信号,声明宣称,“易北河精神是摒弃分歧,建立信任,和为更伟大的事业通力合作的典范”。我想这可以算疫情之后,世界的一大变数。美苏如果互通款曲,中共借俄国牵制美国的设想,恐怕就不牢靠了。

 问:那么这个疫后世界格局的变化,会不会改变亨廷顿的文明冲突的设想?

 答:亨廷顿老先生2008年去世了,那时的中国仍走在改革开放的路上。所以亨廷顿想不到中国会在新一代领导人手里改变方向。在中国这种一党专制国家中,最高权力落在谁的手里,国家就跟着往什么方向走。邓小平是聪明人,对意识形态没有什么初心情结,他只看事实,所以他说,跟着美国走的国家都富了。他对中国的世界战略就一句话,韬光养晦,绝不出头。用他的话说,“我们绝不出那个头,我们也出不起”。这个睿见让中国拥抱世界好多年,可以说是名利双收。所以何清涟女士说,“中国是全球化的唯一净受益国”。特别是邓小平对亚非拉兄弟国家不怎么上心,给援助点到为止,远比不上当今中国领导人慷慨大方,几百亿美元打了水漂,眼都不眨。话说回来,亨廷顿考虑文明冲突的前提是,“共产主义世界已经崩溃,冷战的国际体系成为历史”。在这种情况下,世界的冲突才有可能演变成文明的冲突。但他想不到他死后几年,中国又开始不忘初心牢记使命,这实际上复活了制度之争这个冷战的核心。因为中美之争,绝不是什么文化之争,现在的中国大陆和儒家文化没有一丝关系,中国实行的政治体制、党国组织方式、主流意识形态,完全是苏俄的遗传,是由苏联一手建立起来的。所以,它是从外部植入的,相对儒家文化,它完全是异质的。其实,儒家文化和人权民主并不冲突,这一点海内外新儒家有大量有说服力的论述。老一辈新儒家像唐君毅、牟宗三、熊十力等先生,新一代杜维明、成宗英等先生,早在这个题目上作出了好文章。特别是有台湾这个样本,它一步步艰难又实在地推进民主,取得的成果足以证明,中国人完全有能力、有素质享受民主自由。这次台湾抗疫之成功受到许多国家的尊重,疫情过后台湾国际地位的提升,也是疫后世界的变化之一。所以亨廷顿老先生的文明冲突论,也需要换个角度看,他的学生福山正在做这方面的工作。

 问:有人说,疫情过后,全球化的趋势会变化,中国世界工厂的地位,恐怕保不住。

 答:是有这种危险。如果投资者对一个政府管控危机的能力不信任了,那产业外移的可能性就大了。谈这个问题,老友文贯中教授有一个极好的访谈。他指出,“疫情过后,以欧美日的市场经济为一方,以中国国家主导的经济体制为另一方的泾渭分明,已经形成”。而且文先生断言,九十年代开始的这一波全球化已经结束。但世界又不会简单地重复冷战格局,所以中美两国在低附加值,而又没有军民两用意义的低层次产业上,双方会继续互通有无。文先生提出一个重要概念,“恶性全球化”,可以说欧美日发达国家,发现与中国之间的交往,有恶性全球化的后果。但文先生仍认为,中国可以有另一种政策选择,比如逐步接受更为开放的三零政策,也就是零关税、零壁垒、零补贴,允许信息自由流动,那么疫情结束后,经济全球化可能会获得新动力。在这种情况下,会有一种“良性全球化”。这对中国和世界都是好事儿。不过我对中国能否采取这条路线,深感悲观。因为中国当局目前的政策取向,首先是考虑共产党统治集团的利益,党的利益高于民族利益。这个集团对权力有一种病态的执着,而且它愈来愈黑手党化。比如他们衡量干部的标准,是有无“敬畏心”,是否“讲规矩”,这话完全是青红帮的切口。一个现代政党的凝聚力是政治诉求,而不是家门帮规。因为这样的所谓政党,就会变成丁春秋的星宿派。照这个思路看,中国的前途很难让人乐观。吉本在《罗马帝国衰亡史》中,论到戴克里先朝的大瘟疫时说,”最邪恶的坏人,看到面临的危险和悲惨的境况,想起自己的行为,难免产生悔恨之心“。可我们看到面对世界180多个国家遭难,20多万人死亡的后果,中共毫无疚歉,反而处处让人感激自己,这种不知分寸的战狼外交,实际上只能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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