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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叛与解构的智者米歇尔·福柯第四节 理性与疯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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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要]福柯哲学思考的一大主题,是理性与非理性的关系、界限和定义。他启发人们重新思考什么是疯癫,谁来确定疯癫与理智的界限。他回顾文明发展过程中,疯癫定义的变化,指出社会权力对个体日渐严格的管束,强行划出了正常与反常的界限。在福柯看来,疯癫是人类精神世界的另类表达。

法国哲学家米歇尔·福柯资料图片
法国哲学家米歇尔·福柯资料图片 法新社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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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福柯作为一个哲学家却关注一个疯癫问题,这似乎有点另类。

答:这我们在前面就已经讲过,福柯的思想特别具有挑战性。他挑战社会所习以为常的规范、概念、判断,他关注人的极端体验,因为那里可能是人的精神探索从未涉入的领域。所以疯癫这个人的精神世界的异常表现,就入了他的视野。在近代以来,人们把疯癫归入疾病的范畴。但福柯却认为这个归类太简单太武断,因为实行这个归类的是理性和科学,而自尼采以来,理性和科学自身就已经受到质疑。以一个其可靠性很可怀疑的标准,去衡量去判断什么是正常,什么是疯癫,这本身就有问题。在福柯那里,启蒙时代所张扬的理性权威,没有资格充当真理的裁判者。他要重新审视人类文明中疯癫这个现象的历史。他不是像一般人一样,把疯癫之人判定为一种精神疾病患者,扔在脑后或交给精神科医生,或关进疯人院。他要找出疯癫的意义,找出疯癫在人类精神领域中的位置。

正像后结构主义哲学家乔治·巴塔耶所说:“疯癫是理性的反题。疯癫本身提出了自由主体的某种欲求,这种欲求不服从现实秩序,而只着眼于当下的处境”。1961年福柯跟随法国科学史权威康吉翰姆攻读博士学位,他的博士论文的题目就是“疯癫史”。1964年,这篇论文的删节版出版,更名为《古典时代的疯癫史》,1965年出了英文版,题目为《疯癫与文明》。符号学大师罗兰·巴尔特对这部书的主题,有一个简要的说明:“这部著作是对知识的清洗和质疑,它把自然的一个片段交还给历史,改造了疯癫,即把我们当作医学现象的东西,当作了一种文明现象。实际上福柯从未界定疯癫,其历史需要重新揭示,疯癫不是一种疾病,而是一种随时间而变的异己感。福柯从未把疯癫当作一种现实的功能。在他看来,它纯粹是理性与非理性、观看者与被观看者相结合所产生的效应”。这个说明是相当准确的。

问:这种考察分析疯癫的方法,确实前所未见。你给听友们介绍一下吧。

答:好。我们试着来,因为福柯的论证可以用汪洋恣肆这个词来形容。他的书旁征博引,凡西方文化史、艺术史中的典型作品,他是随手拈来,而且往往都给予重新的解释。所以听友们若不熟悉这些作品,便很难抓住他的思路。所以我会对这些作品典故作一些解释,明白了这些典故才能明白,福柯为什么会这样那样地说。在《古典时代的疯癫史》中,福柯开卷就引帕斯卡的一句话:“人类必然疯癫到这一步,即不疯癫也只是另一种形式的疯癫”。这话一下子就打破了社会中,人们惯常的理性与疯癫、正常人与疯子之间的界限。我们自以为正常,那是因为我们对社会规则循规蹈矩,我们每采取一个行动,都会不自觉地以该与不该来衡量。在哪些激情动荡的时刻,我们会自我克制,因为社会划定的准则、界限是不可逾越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属于正常人,神经健全的人。为什么我们这么乖呢?因为社会规则背后是惩罚,我们惧怕惩罚,甚至没有法律惩罚时也有良心的惩罚。

我们会受良心的折磨。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自觉地和疯癫,和所谓不正常的行为划清了界限。但帕斯卡尔却认为,这种正常是疯癫的另一种形式。我们打个比方,你一贯谨小慎微,从不情感外露,拼命压抑住自己的激情,这些激情很可能极富有创造性,它可能光芒四射。有一天你和朋友在一起喝酒,你多喝了几杯,在美酒的作用下,你撕掉了平时矜持的面具,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话。你妙语连珠,把你内心平时压抑隐藏的激情宣泄出来,你可能会谈起你的热恋与失恋,你对国家政治的不满,你对专制暴政的仇恨,甚至包括你对父母的怨气。而你的朋友却疑惑地看着你,说你今天不正常啊,你疯啦。在帕斯卡尔看来,你那位循规蹈矩,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朋友,对你的表现所作的判断,才是一种真正疯癫的判断,因为他完全不体会生命的激情的意义。在这种情况下,疯癫与理性的界限是完全不明确的。用福柯最重视的尼采的话来说,“本能被历史学所驱逐,人们几乎被改造成为纯粹的抽象物和阴影”。

问:确实,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常常不自觉地用“谁谁谁疯了”这种评语来评价人。

答:所以福柯接着又引陀斯妥耶夫斯基的话,“人们不能用禁闭自己的邻人,来确认自己神智健全”。也就是说,不能凭借判断别人是疯子,来证明自己是理智健全的。我们知道陀斯妥耶夫斯基最著名的作品就是《白痴》,这种人物类型正是福柯分析的主要对象,因为他完全顺着陀斯妥耶夫斯基的思路说,“我们不得不撰写一部有关这另一种形式的疯癫的历史。因为人们出于这种疯癫,用一种至高无上的理性所支配的行动,把自己的邻人禁闭起来,用一种非疯癫的冷酷语言,相互交流和相互承认”。福柯撰写的疯癫史,其实很像一部艺术史,因为唯在这个领域,疯癫与创造结合得最为完美。我们随手就可以举出一大串辉煌的名字,他们恰恰在被理性判定为疯癫时,创造了最伟大的作品。像大诗人荷尔德林,特拉克尔,画家梵高等等。除了这些伟大的艺术家本人被判定为疯癫之外,还有更多的艺术形象,在疯癫的外表下展现着真理。

比如莎士比亚剧中的哈姆雷特,塞万提斯笔下的堂吉诃德,他们那些被常理判作失心疯式的行为,却讲述着真理。他们用自己超越常规的行为,揭示出那些已经被日常语言掩盖起来的最崇高的价值。而恰恰是这些掩盖真理的语言,是社会中通用的正常语言。所以在福柯看来,非理性、反常、疯癫等等判断,是理性常常用来剥夺精神领域中另一类真理的借口。所以他的分析要从理性与非理性是如何区分,如何断裂处入手,因为在福柯看来,自从精神病学建立以来,“现代人不再与疯人交谈,一方面有理性的人,让医生去对付疯癫,从而认可了只能通过疾病的抽象普遍性所建立的关系,另一方面疯癫的人也只能通过同样抽象的理性与社会交流。这种理性就是秩序对肉体和道德的约束,群体的无形压力以及整齐划一的要求”。这就是说,福柯认为,现代科学和理性把疯癫看作需要征服和管理的病患,而不是持有另一类语言和真理的个体。听友们可以想象一下,当哈姆雷特在现代精神病院中和一个精神病医生交谈时,会是一种什么情况。很明显,那很可能是一个伟大的世界就此崩溃。好,我们下次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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