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南方共同市场国家自贸协议何以引发欧洲农民愤怒？

法广中文部自今1月27日重新开播“今日欧洲专题节目以来，发生在欧洲引发最多舆论关注的事件可能就是持续登上媒体头版的农民抗议运动，在民主的欧洲抗议运动井不鲜见，但此次类似法国农民拖拉机车队大举围城、封锁高速公路的持续示威波及到至少10国，引发了巨大的关注和讨论。各国农民对各自困境所提出的抗议诉求不尽相同，而大多数抗议者最大的共同点是对欧盟对外签署自由贸易协定的拒绝和质疑，其中受到拒绝最大的协议之一就是：欧盟与南方共同市场国家巴西、乌拉圭、巴拉圭、阿根廷谈判中的自由贸易协议，他们批评这一已历经近四分之一世纪谈判的协定向“不公平竞争”敞开了大门。

Des agriculteurs espagnols conduisent leur tracteur portant une pancarte indiquant « Producteurs et consommateurs escroqués, loi sur la chaîne alimentaire, la campagne se meurt » lors d'une manifestation réclamant des conditions équitables pour le secteur agricole, à Burgos, dans le nord de l'Espagne, le 6 février 2024. AFP - CESAR MANSO

理解农民的愤怒及对欧盟对外签署自贸协议的反对，有必要先了解一下对于欧盟国家农业发展至关重要的欧盟共同农业政策，这一最早在《罗马条约》中就提出、欧盟内实施的第一项共同政策，宗旨是提高农业生产力；确保农民的生活收入水平、稳定农产品市场，确保在合理的价格下供应安全。政策的实施机制相当复杂，包括对内实行价格支持、对外实行贸易限制等措施。受益于该政策，农民根据各自耕地面积、种植作物及行业不同可从欧盟获得生产、培训、经营及关税等间接或直接补贴。法国作为欧洲耕地面积最大的困家，也是欧盟共同农业政策的主要受益国之一，每年的获得的农业补贴约90亿欧元，而总体上包括农村发展在内，欧盟共同农业政策在欧盟预算总额中的占比达到45%。纵观欧洲各国农业的发展，可以说共同农业政策起了很大的作用，保护了农民的利益和生产积极性，保障了欧洲农业及其现代化发展和参与国际竞争。该政策实施60多年来历经9次大的改革，也存在分歧，矛盾颇多，面临诸如某些产品过剩、货币汇率波动影响价格、新成员加入、外部农产品的大量进口以及共同体预算激增等挑战。正如此次欧洲多国农民对欧盟-南方共同市场协议的反对。

欧盟-南方共同市场自贸协议的马拉松波折谈判

事实上，欧盟-南方共同市场自贸协议草案开始于 2000年，欧盟与南方共同市场四个创始国（巴西，阿根廷，乌拉圭和巴拉圭）开始了该文本的谈判，在2019年达成政治协议前，曾经历多次暂停和重启，紧张的主要焦点来自南美洲农业政策对环境和健康的影响，特别是在森林砍伐方面，因此对气候和生物多样性的影响等。欧洲强烈反对巴西前总统博尔素纳罗的做法。2023年1月卢拉的当选重新启动了协议讨论，但草案的内容没有改变。

协议草案包括两部分：第一部分是政治性的，即欧盟所表述的旨在”促进两个联盟间的政治对话”，第二部分是商业性的，即所说的“自由贸易”，旨在“通过降低关税和非关税壁垒来鼓励和增加两个市场之间的贸易关系”。一些评论将之概括为“以肉换车”伙伴关系。尽管这可能过于简单化，因为协议所涉及的，南方共同市场主要出口的是食品和农产品，欧洲则更多出口牛奶、葡萄酒、烈酒、汽车、化学品和药品等。

其主要目的是通过逐步取消欧盟对南方共同市场出口的几乎所有关税来促进欧洲和南美之间的贸易。现在受到质疑的主要是该协议核心的粮农部分，具体说2019年协议草案规定对某些食品实行进口配额，这些产品可以出口到欧洲而无需缴纳关税。其中包括糖18万吨，大米6万吨，家禽10万吨，牛肉9.9万吨，猪肉2.5万吨。

作为回报，欧洲国家也将能够免税出口产品。南方共同市场将放宽欧盟出口感兴趣的一系列其他主要产品：如葡萄酒、烈酒、橄榄油、奶酪、奶粉等。在工业方面，协议还规定逐步取消南方共同市场对汽车、备件、工业设备、化学品、服装即药品的关税。目前这些产品的税率在14%-35%不等。

为什么农民反对

随着关税的取消，南美食品无疑将大量进入欧洲市场。然而，欧洲和法国的农民比南美种植及养殖户受到的监管标准更加严格，特别是在环境保护方面。由此引发了人们对欧洲市场出现“不公平竞争”的担忧。比如一些在欢盟被禁止使用的杀虫剂在巴西或阿根廷是被允许的。随着关税的取消，南美食品无疑将大量进入欧洲市场。然而，欧洲和法国的衣民比南美种植及养殖户受到的监管标准更加严格，特别是在环境保护方面。由此引发了人们对欧洲市场出现“不公平竞争”的担忧。比如一些在欧盟被禁止使用的杀虫剂在巴西或阿根廷是被允许的。在畜牧业，欧盟自2006年开始已禁止在农场饲养中使用抗生素，而南方共同市场国家中仍被允许使用。

法国青年农民工会就表示，“如果要进口与我们的努力背道而驰的产品，那么在法国和欧洲要求的在质量和环保方面向更高标准迈进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法国全国绵羊联合会（FNO）主席米歇尔 布登向法新社说，“我们不反对贸易，我们知道德国必须出口汽车，法国必须要卖出小麦，我们被告知我们需要在太平洋地区建立一个对抗中国和俄罗斯的盟友。但你必须给我们养殖标准羊的补贴"

这也是促使巴黎要求将遵守健康和环境标准作为欧盟与南方共同市场未来谈判红线的原因。

法、德欧盟两大引擎立场不同

事实上，该协议草案在大西洋两岸都受到批评。在南方共同市场国家，许多工会担心，由于欧洲进口的增加，将对影响他们的行业生产。此外，一些本土组织还担心，农业产量的增加将以侵犯人权为代价。

在欧盟内部，法国是该草案的主要反对国家。除环境标准外，巴黎尤其担心来自南美洲农产品带来的不公平竞争。而另一方面，德国则将协议视为协对德国的汽车和化学工业带来新的出路。西班牙和葡萄牙因为与南方共同市场国家在历史和文化上的接近也倾向于文持该协议。

就德国的立场，波尔多展望与国际信息研究中心主任、波尔多大学经济学教授布瓦耶这样向法广表示：“事实上，德国方面更看重的是该协议可能对其工业领域的益处，如汽车、航空、化工和制药行业。德国在这些领域非常具有实力。事实上，自贸协定也意味着与拥有大量锂资源的阿根廷等国达成协议，还有玻利维亚，玻利维亚可能很快就会加入南方共同市场。这显然对电池和电动汽车行业非常重要。大家都知道，我们刚刚与智利签署了一项协议，智利、玻利维亚和阿根廷是锂业的金三角，因此就确保了这一重要矿产的供应。”

自贸协议的地缘政治影响

布瓦耶所谈的就是除贸易外，协议对于地缘政治利害关系的影响，法国雅克•德洛尔研究所的专家法布里说，在中美对抗的背景下，许多国家都在寻求贸易多元化，专家认为，欧盟希望加快推进与南方共同市场的自贸协定谈判，基于多方面考量：一是市场红利，欧盟与南共市总人口近7亿，双方签订自贸协定后，有望建成全球最大的自由贸易区；二是产能合作，欧盟和南共市可以在制造业等领域实现优势互补；三是产业链供给安全，在当前大国竞争加剧的背景下，拉美国家具有明显的关键矿产资源优势，欧盟加快与南共市经济整合进度，有助于维护自身产业链供给安全。欧盟委员会1月24日曾表示“在本届委员会任期结束之前”、即6月初的欧洲议会选举之前有可能完成与南方共同市场的谈判。但观察普遍认为，面对当前欧洲多国农业界的反对，这一可能性极低。巴黎在努力平息农民偾怒的共识，重申了反对批准该协议，爱丽舍宫上周一表示，由于法国的反对，欧盟的谈判已经中断，欧委会也承认签署协议的条件没有满足，欧盟负责外交事务高级专员伯雷里上周四表示，欧洲的农业危机时能成为达成协议的障碍，但欧盟和南方共同市场谈判代表此前一周在巴西进行了会谈，他说“技术层面的计论将继续进行。马克龙本周在欧盟峰会期间就协议与欧委会主席冯德莱恩进行了会谈。

协议谈判前景

农业界的愤怒及德、法两大欧洲主要引擎的态度分歧是否可能让欧盟-南方共同市场协议谈判最终失败？布瓦耶教授的看法是有可能，他向法国表示说，这要看法国和德国双方坚持的决心，同时也要看法国方面是否有其他可以缓解农民愤怒、缓解农业危机的措施，以及欧洲对非欧洲生产商能否在标准和遵守标准方面提出更多的要求。欧委会表示，与南方共同市场协议的下一轮谈判“取决于将要进行的分析，现在宣布下一次谈判的日期还为时过早”。而如果谈判达成协议，在通过前必须得到欧洲议会和27个成员国的合格多数的批准。法布里说，理论上可以在27国投票中绕过法国，但鉴于法国在欧盟的“政治影响力”，这种情况并不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