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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叛与解构的智者米歇尔·福柯 第六节 理性与疯癫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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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要]福柯从分析艺术作品来着手对疯癫的分析。在他看来,艺术品正是人脱离日常的标准化的生活体验时产生的。如果人不能超出他的日常生活就不可能创造出艺术作品。相对于日常生活的琐碎、忙碌、充实而言,疯癫是非生产性的,是虚无。而正因为这种虚无拉开了与现实的联系,才有可能创造出另一个意义世界。疯癫和艺术创造的共同之处就在于对当下现实的疑问。所以疯癫在现实社会中被判定为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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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上次你说要和听友们谈谈艺术作品中的疯癫,这个题目会很有趣。

答:确实。福柯分析文明中的疯癫现象,借助最多的材料是艺术作品,因为他明确认为,艺术创造和疯癫是同源的东西,都是对现实秩序的质问和挑战。疯癫相对于理性而言是反常,艺术创造也是要超越日常存在,去创造一个意义世界。这个世界可能是理想世界,在现实中不存在,却是人的精神生存的意义所在。现代哲学家常称这个意义世界是“诗意的生存”,或“另一维” (l'autre dimension)。福柯从分析艺术品着手,把艺术中的疯癫分为四类。第一类,他称之为浪漫化的疯癫,在这里我提醒听友们注意,疯癫 folie这个词在福柯那里含义极广,它既有心理学的含义,又有社会学含义,既指称我们所常说的疯狂,也指艺术创造中的激情想象。与这个词同源的fou (疯子)一词也有一个转义,就是想象力。福柯很喜欢玩这种文字游戏,从一个词的词源挖掘出这个词含义的变化所反映的社会变化。这其实是一个很有说服力的方法,因为社会的变化一定带来语言的变化,甚至有人认为语言的变化带来了社会的变化。福柯认为“浪漫化的疯癫,其特征是由塞万提斯确定的”。我们知道,塞万提斯的名著就是《堂吉诃德》,我们看看这位堂吉诃德骑士是怎样以疯癫的形象出现的。塞万提斯这样描写他:“这样少睡觉、多读书,他脑汁枯竭,失去了理性,他满脑袋尽是书上读到的什么魔术呀,比武呀,打仗呀,挑战呀,创伤呀,调情呀,恋爱呀,痛苦呀等等荒诞无稽的事。总之,自己已经完全失去理性,天下疯子从没有像他那样想入非非的”。我们知道他幻想有个情人叫杜尓西內亚,谁要是敢说她不漂亮,他就和谁玩命。所以福柯这个浪漫化的疯癫概念用在堂吉诃德身上真是太恰当不过了。

问:堂吉诃德确实是浪漫透了,而且是疯疯癫癫的浪漫。

答:但是,堂吉诃德骑士真就是一个简单的疯子吗?如果是那样,那么福柯对疯癫的分析就没有任何文化意义了。德国作家鲁道夫·洛克写过一部书,题目叫《六人》,他选择了文化史上六个重要人物来分析,堂吉诃德就是其中之一。在他的分析中,堂吉诃德的疯恰恰代表了一种意义,一种价值,一种人类最宝贵的精神。他说:“现在一个新的英雄出现了,他的乡村再也留不住他,他到外面世界中去,作为被压迫阶级的保护者,作美德与正义的守护人,在这个世界上再找不到一个比他更高贵的了。他要用他的强壮的手臂庇护无辜的人,铲除专横与暴虐,让世界上的人过幸福的日子”。福柯随即就指出,“正是由于这种疯癫,另一个时代,另一种艺术,另一种道德的价值会引起追问。但是,疯癫也反映出人类的各种想象,甚至最漫无边际的遐想。这些想象是模糊的,骚动的,却又在一种共同的妄想中奇怪地相互妥协”。这就是说,福柯认为疯癫是一种反抗,是对现实的质问,它代表着一种超越的力量,提供另一种人类生存的可能性。福柯并不下判断,这和他这个人一生的活动相一致,就是去体验一切能够体验的生存状态。他把这称之为极限体验,所以他去美国加州旧金山那些同性恋酒吧,性虐俱乐部冒险,体会人如何摆脱正常,为此甚至服用迷幻剂。但是他最终还是回到文本中寻找思想资源。他所列举的第二种疯癫形态是狂妄自大的疯癫。他指出,这种疯人,“通过一种虚妄的自恋来求得对自身的肯定认可。虚妄的自恋使他将各种自己缺少的品质、美德或权力赋予自己。贫穷的却自以为富有,丑陋的却自我欣赏,带着脚镣却自比上帝”。

问:不用说这种狂妄自发的疯癫是一切专制独裁者的性格特征

专制人格恰恰因为缺乏自信而格外要求民众和下属的崇拜。希特勒、墨索里尼这类法西斯首脑就是典型。还有一些张嘴就会念错别字的人,却偏说自己饱读诗书,对天下大事根本就是懵懵懂懂,却一定要为人类指明方向,对人类历史与文明毫无认知和感觉,却反复告诉自己要自信,无知者无畏就是这种狂妄自大的疯癫人格的支撑。人类历史已多次告诉我们,这种患有狂妄的疯癫症的统治者,一定会把民族国家带入灾难。法西斯德国、意大利、斯大林治下的苏联,尤其是中国的文革疯狂,都是实实在在的教训。

问:可惜人类吸取教训的能力太差,悲剧总是重演。

答:所以,福柯的疯癫史研究也极有现实意义。好,在文学中,福柯举出西哈诺、德马雷的作品当例证。西哈诺的《假学究》,德马雷的《幻觉者》都是处在自恋迷狂中的人物。福柯认为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种野心,自恋的疯癫就会有多少种面孔,因为人要维护自我想象出的形象,但这种对自恋的维护却会造成最常见的错误。他认为,“批判这种自恋关系是一切道德批判的起点”。第三种癫狂形态是因受到惩罚而引起的疯癫,因为这种惩罚是以正义之名实行的,所以疯癫者感受到的痛苦是心灵上的,而且这种痛苦是无法摆脱的。正义的惩罚会揭露出疯癫种种隐藏的罪恶,犯罪者在惩罚的疯癫中会露出真言,因为疯癫的呼喊会泄露良心折磨的苦痛。福柯举莎士比亚名剧《马克白》中马克白夫人的那场疯戏来作例证。当马克白夫人要怂恿马克白将军杀害邓肯王之时,她有一段长长的内心独白,为自己的动杀机鼓劲。她要魔鬼“解除我的女性的柔弱,用最凶恶的残忍自顶至踵灌注在我的全身,凝结我的血液,不要让怜悯钻进我的心头,不要让天性中的恻隐之心摇动我的狠毒的决意”。当谋杀成功并且败露之后,马克白夫人不堪良心折磨和惧怕正义的惩罚而疯癫。她不停地洗手、擦手,似乎要抹去手上沾的血。这个场景精彩地表现出因惧怕惩罚而引起的强迫症。她在疯癫种口吐真言:“去,该死的血迹!去吧!一点、二点,那么现在可以动手了。地狱里是这样幽暗,既然谁也不能奈何我们,为什么我们要怕被人知道?可是谁想得到这老头会有这么多血”。当人们请医生来给她治疗疯癫时,医生说:“反常的行为引起反常的纷扰,良心负疚的人往往会向无言的衾枕泄露她们的秘密。她需要教士的训诲甚于医生的诊视”。福柯就用这段台词证明正义的惩罚会任疯癫中隐藏的罪恶显现。这是真实的显现。好,下次我们接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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