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弗洛伊德分析人的心理活动，提出无意识、前意识与意识三层说。由于所谓心理活动总是一个主体的心理活动，它便必然涉及人格组织的问题。精神分析理论正是从人格的组织结构入手，来分析人的心理活动和精神疾病。弗洛伊德把自我这个哲学概念，变成科学分析的对象。拉康号召回到弗洛伊德，他所重视并加以发展的，也恰恰是这个人格组织结构。
问：上次你说要给听友们介绍弗洛伊德的人格结构理论，我想这个题目听友们会有兴趣。
答：人格结构理论，可以说是精神分析说的奠基石。我们说一个人的心理活动，自然会认为是在说一个自我／主体的心理活动。这里就有一个自我认同identifier，你总得相信这些心理活动就是你自己的心理活动，我与我的心理活动是同一的。这就好比警察要查你的身份证，跟你要你的carte d'identité，这时你们两人，你和警察都知道，这个身份证证明的就是你这个人同这张证是同一的。这就是哲学心理学中用的这个词identité同一性。但是请注意，这个意识上的同一性，可并不那么牢靠。
在弗洛伊德看来，你的人格中，还有你不认同的“我”，你根本不知道他在哪儿干什么，他却左右着你的行动。这个“我”，其实是一个“他”。请听友们注意，我这里说的这个分析，是弗洛伊德最精彩的思想。拉康就是在这个思想上大作文章。这等我们后面再来介绍。
问：那么弗洛伊德所解释的人格结构，到底是什么呢？
答：在弗洛伊德看来，人格的组织结构，是一个由本我ID、自我EGO、超我SUPER EGO 三个层次组成的一个互动结构。本我的拉丁写法是ID, 有人就干脆音译成伊德。弗洛伊德把它描绘为，“一种混沌状态，一锅沸腾的激情”。它的性质是，一，它是由生命本能驱动的。好，请听友们注意，我用到的这个词“生命本能”，弗洛伊德造了一个词，称它Libido，在弗洛伊德著作的汉译中，有人译作力比多，有人译作原欲。这两个译法各有千秋。译力比多，谐音，又反映它是一种充沛的动能。原欲则表明它是一种原始的欲望，在弗洛伊德谈及人的性本能时，这个译法有它的优越性。请大家记住这个字，我们后面常常要用到它。
二，它是不受限制，未经组织，没有统一的意志，没有任何逻辑可循的冲动。三，它是纯粹趋乐避苦的冲动，只要求紧张的释放，欲望的满足。因此它的原则是快乐原则。这是什么意思呢？我们知道，就在弗洛伊德创建他的学说时，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已经发表了。达尔文提出的进化论原则，开创了生物学的新天地。达尔文把单细胞生物到人的发展，描绘成一个生命由低级向高级的进化过程，他指出一切生命体内部都有扩张的紧张度。它会同外部世界形成冲突，造成物竞天择的结果。弗罗伊徳还受人类学家弗雷泽的名著《金枝》的影响，认为一切生命都有要存在的自然冲动，人类要存在，要延续种族，这就是一切欲望的理由。而欲望造成紧张、不适，释放，松弛才带来舒适、安逸，所以快乐原则就是追求随时的满足。而这个追求是没有限度的。四，本我是非道德的，用弗洛伊德的话说，就是“本我完全不懂什么是价值，什么是善恶和什么是道德”。
问：上次你讲到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和个体的生物学层面有关。本我似乎就代表这一面。
答：是的。所以弗洛伊德说，“本我是在某处与躯体过程产生直接接触的，从躯体过程中接受种种本能的需求，并使这些需求在心理上表现出来。但是我们说不出这一直接接触是在哪一基质上产生的”。很显然，弗洛伊德是把一种生物动能带入了心理学。这就是本我。我们可以想象一下，一种生物动能，化为不知节制的心理欲求横冲直撞的情形，在这种情形下，怎么可能有一个健康的人格和心理状态？若任由本我作主，那我们就只能面对一个疯子的世界。于是，人的心理结构中便有相应的功能来实现自我保护，这就是自我。
它的特点是，一，它同人的知觉，意识功能联系在一起，具有掌控本能与外部世界联系的功能。二，它是保护性的力量，用弗洛伊德的话说，“可以把自我看作本我的一部分，这一部分由于靠近外在世界，和处在外在世界的影响之下而受到限制，这一部分也为接受刺激和为保护机体免受刺激而服务。对本我来说，自我是担承了复现外在世界，以及因之保护本我的任务。因为本我盲目地奋力满足自己的本能，完全不顾外在力量的优势。如果没有自我的保护，它就难免于毁灭“。三，由于这个保护功能，要求自我能够审时度势地与外部世界打交道，所以它的原则是现实原则。四，自我遵循为当下外部世界所信奉的道德原则，它能思考欲望实现的可能性，拖延或压抑欲望的即时行动。弗洛伊德说，“自我代表理智和审慎，本我代表尚未驯服的激情”。
问：你谈到自我是有道德感的。那么这种道德规范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答：这我们就要进入人格的第三层次，超我，Super Ego， 顾名思义，就是相对于自我而言，高高在上的那部分心理能量。它的特点是，一，它是人格中的道德感，追求社会认可的理想目标。二，它既不信奉快乐原则，也不信奉现实原则。但是弗洛伊德没告诉我们，它的行动原则是什么。我给它归纳出一个原则，就是理想原则。因为它只管给自我下命令，你该如何，你要如何，却全然不管自我能否做到。三，超我的道德信条，来自于自我对父母是非观念的同化，因为自婴儿期到成年之前，儿童都是依赖于父母的。为了从父母那里得到赞扬，避免惩罚，他就要按照父母的要求行事。四，超我有两个子系统，自我理想Ego Ideal，和良心Conscience。自我理想就是依父母的美德标准而建立起的理想人格，而良心则是依父母对邪恶的定义而建立的排斥概念，也就是我们后面要谈到的罪恶感。五，超我的命令是强制性的，因为违反超我的要求会带来惩罚。
好，我简单介绍了弗洛伊德的人格结构，但是我要特别强调一点，就是这个结构绝不是界限分明的，它是一个人的完整的心理结构、心理活动，彼此融合，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过程。这三个层次，只是为了标明心理活动中不同的功能和发挥效力的大致的地盘。弗洛伊德在他的名著《精神分析概论》中，有一段话很重要，他说，“我要请大家注意，你想到把人格分为自我、超我和本我的时候，切莫把这种划分想像为政治地理那种人为的明确界限，用线条轮廓，如在构图或原始绘画中所见到的那样，是不能恰当地描述心理特征的。而我们所需要的，是每个区域的色彩相互融合，就像现代绘画中所见到的那样。在我们划分开来之后，一定要允许我们把所划分开的东西，重新合并在一起”。
不过，我还想提醒听友们，最受弗洛伊德心理学影响的现代绘画，已经不仅从色彩上相互融合，而且已经在画面构图上大大利用了弗洛伊德所阐明的许多心理功能，如变形、拼接、移置、象征意向等等。比如对拉康影响最大的画家达利的名画“持续的记忆”(Persistence de la Mémoire)，就用变形的时钟，象征着时间的变形。好，我们下次再谈人格构成三层次的互相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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